閱讀障礙癥我為一個25歲女孩解開了夢中追殺之謎

王丹春丨壹心理專欄作者

壹、陷入恐懼中的絲絲

在壹開始絲絲和我提她自己膽子小、怕鬼、經常容易覺得恐懼，我沒怎么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個25歲的姑娘平時大大咧咧的，甚至會主動講些恐怖的小故事當生活的調劑品，在表述的時候她的神情絲毫看不出多少恐懼。

絲絲是我畢業(yè)后認識的朋友。她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從小成績優(yōu)秀，表現(xiàn)良好，有時候會有壹些突發(fā)奇想的冒險之舉。家里有個姐姐，父母之間感情很好，平時整天笑嘻嘻的，給我的感覺就是壹個積極樂觀的大女孩。她為人特別熱心，平時她的壹些朋友要她幫忙什么的她都很爽快的答應下。

這樣的壹位姑娘，我左看右看都是身心健康的典型代表。

我自然是知道為人在世，多少都會發(fā)生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因此在心理層面會留下些許陰影，而這樣的陰影如果當時處理不好比較容易成為情結，在以后的生命中遇到類似的誘發(fā)事件就會通過潛意識的作用將人帶回到當初的情境，讓那些陰影再次上演。但我的潛意識里是不愿接受自己的摯友身上同樣帶著壹些情結，所以我壹直以為她在開玩笑。

直到她再叁強調自己是認真地找我做咨詢，而神色顯然帶著焦慮、不安、恐慌的。此時，我才認真起來了。

于是我開始做資料征詢：

絲絲：不知道怎么的，我最近壹段時間覺得特別害怕。有壹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房門被風吹開了，我當時嚇壞了，大叫壹聲跑到我媽媽的房間把她叫醒，拉她來陪我壹起睡。我媽媽陪了我好幾天后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我始終覺得有點怕，我會覺得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鬼怪的存在。甚至在我腦海中壹直存在著那扇門是被鬼推開的想法。然后我就很害怕很害怕，壹直到現(xiàn)在都還怕。

我：最近有沒有發(fā)生特別的事情？比如容易帶你到恐懼這種情境的。

絲絲：我最近有在看玄幻小說，可能是小說中的壹些描述的原因吧。

就心理學的角度而言，恐懼是壹種人類及生物的心理活動狀態(tài)，是情緒的壹種?？謶质且驗橹車胁豢深A料不可確定的因素而導致的無所適從的心理或生理的壹種強烈反應，是只有人與生物才有的壹種特有現(xiàn)象。

貳、意象及意象對話

我曾花了不少時間參與學習了孫新蘭教授的意象對話技術。意象對話是從精神分析和心理動力學理論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它通過誘導來訪者做想象來了解來訪者潛意識中的心理沖突，引導來訪者進行意向對話、修改來達到治愈的目的的壹種手段。所謂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經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壹種藝術形象。而正是這“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賦予了同壹物象所引發(fā)出的意象的獨特性。簡而言之，主觀的心理過程經過個人的認知系統(tǒng)，對某壹物象進行加工使得出來的意象千奇百怪，各不相同。而正因為這樣，意象的存在為我們探索個體的心理過程提供了很好的線索。

恐懼作為壹種抽象的情緒狀態(tài)，我們看不到、摸不著它，但卻可以通過意象的構思使其得以表征。于是，我打算采用意象對話來打開此次治療的第壹扇門。

對絲絲進行簡單的軀體放松之后，我引導絲絲進入她的意象——

以下是治療開始的壹段對話：

我：把眼角閉上，試著在腦海中想象壹下你的恐懼，你覺得恐懼如果有壹個具體形象的話，它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絲絲：嗯……它的樣子應該是壹個白色的影子，又好像是黑色的影子。對了，它在晚上就是白色的影子，在白天是黑色的影子。

我：那你能觀察到它具體的樣子嗎？比如它的大小、形狀、頭發(fā)、衣服等細節(jié)。

絲絲：看不清，它的樣子很模糊很模糊，就是壹團黑影，它有2米高吧，瘦瘦的。（略微思考）就和壹個大人差不多大。其他的我看不清，只知道是壹團黑影。??！我覺得很害怕。

我：放輕松，要知道我在這里，這整個過程中，我都會陪伴著你的。其實你做得非常好，你觀察得很仔細了?，F(xiàn)在在你的腦海中勾勒壹個代表你的意象。她出現(xiàn)了嗎？

絲絲：出現(xiàn)了。

我：以下的過程中，就讓她代表你進行壹些行動，好嗎？

絲絲：好的。

我：讓她好好地觀察下恐懼，她愿不愿意靠近壹點點這個恐懼呢？

絲絲：不，她很害怕。

我：你看這個恐懼是你創(chuàng)作出來的壹個意象，其實它是你心理層面上的壹部分?，F(xiàn)在讓她帶上壹顆柔軟、友善的心，渾身散發(fā)著關愛，然后試著靠近壹點點恐懼，她做得到嗎？

絲絲：這樣的話，她好像可以做到，她可以走進壹些了。

我：很棒！現(xiàn)在繼續(xù)更加地柔和、更加地友好、更加地散發(fā)愛的氣息，再走進壹些恐懼，好嗎？

絲絲：嗯，可以的。我已經走進它了。我們離得比較近了。

我：你很勇敢呢！現(xiàn)在的這個距離你能夠發(fā)現(xiàn)恐懼的什么變化嗎？它的形象有沒有更清晰壹點？

絲絲：我現(xiàn)在離它比較近，我可以看到他的臉，還是比較模糊的，但是我看到嘴巴上有壹小撮胡子（她在人中的位置比劃了下）。

我：那它有什么表情呢？

絲絲：看不清。我不知道。

我：試著去觀察它的眼睛，從它的眼睛中找找看它的情感。

絲絲：眼睛……啊，它好像很陰險，它在沖我陰險地笑。它……（停頓了下，似乎在思考）

接著，絲絲睜開了眼睛和我說：“我知道它是誰了?！?/p>

叁、絲絲的恐懼來源

絲絲的恐懼究竟是誰呢？這要從她小學時候發(fā)生的壹件事情說起。

絲絲讀小學的時候，校門口有壹個賣羊肉串的小攤子。每天有壹個似乎來自新疆的年輕男子在那邊賣羊肉串，男子身量清瘦，嘴巴上有壹撮小胡子。絲絲經常光顧這個小攤子，壹來貳去和攤主也比較熟悉了，她親切地叫攤主羊肉串叔叔。不知道何時起，校園里散播開壹個流言，內容是羊肉串叔叔是人販子，專門拐賣小孩。絲絲是壹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女小孩，她聽了這個流言之后很想弄清楚這是不是事實。每個小孩的心中都有過壹個大俠夢，這樣的夢加上壹點點好奇心，使得絲絲在某天放學后尾隨羊肉串叔叔回家，她想要揭發(fā)真相，挽救落難的小孩。終于羊肉串叔叔到家了，那是偏僻的小巷子，就在絲絲天馬行空地想象著羊肉串叔叔可能正在進行交易等等的時候，附近突然爬出來了壹個男性的瘋子，這個瘋子全身赤裸，當街大小便。絲絲馬上“啊”地壹聲叫了出來，瘋子引起的騷動同樣引起了羊肉串叔叔的注意，他從家里出來了。此時，他似乎心有感應般地朝絲絲的方向望來，并嘴角上揚露出來壹個詭異地笑容。絲絲腦海壹片空白，馬上轉身跑回了家，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光顧過那個賣羊肉串的攤子。

“后來我就經常做噩夢，我反復夢見羊肉串叔叔拿著刀子追殺我?！苯z絲說道。

我：請你詳細地講述下你的夢境吧。

肆、夢的解析和防御機制的作用

絲絲：我夢見我還是小學生，我們學校在開運動會，我在運動場上。（隨著描述她似乎進入了夢境）我站著運動場上，周圍好多人，我始終覺得有人在觀察我，后來我尋找觀察我的那個人，然后周圍的人似乎漸漸消去，我看到羊肉串叔叔在看臺上沖我詭異地笑。然后場景就換了，變成羊肉串叔叔在后面追殺我。這個夢在之后的那么多年反復出現(xiàn)了好多次。最近，又出現(xiàn)了。

這是壹個很生動的夢境，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曾說過這樣壹段話：在我們極常見的夢境中，壹種歷時久遠的、根深蒂固的觀點，好像比當今廣泛流傳的科學判斷更接近真理。而他壹再強調，夢確實有壹定的意義，而且以科學的辦法去解釋它是極有可能的。

以下是對絲絲夢境的分析：

壹、小學生，絲絲做這個夢是在跟蹤事件之后發(fā)生的。

貳、空曠的操場、人群，回到跟蹤事件發(fā)生的當天，有壹個人做了壹件很讓人——尤其是壹位小女孩震驚的事情，對，就是那個瘋子。壹個男性的瘋子。他在“野外”隨地大小便，并且全身赤裸。

叁、詭異地笑。我們會發(fā)現(xiàn)詭異地笑分別出現(xiàn)了好多次，恐懼的意象中、事件發(fā)生的當天來自羊肉串叔叔地笑、夢境中。

肆、追殺。為什么追殺？追殺試圖扼殺的是什么？

弗洛伊德指出，夢是欲望的壹種表達。那么在絲絲的夢境中，她所表達的欲望是什么呢？我們知道人的意識在白天的時候處于警覺的狀態(tài)，只有在晚上的夢境中，意識與潛意識之間的閘門會偷偷地打開，在潛意識層面進行工作，然后進入到夢境。即使在夢境中，人依舊在進行著自我保護，種種自我防御機制依舊進行著工作。在精神分析理論中，弗洛伊德將人的防御機制分為以下幾種：壓抑、阻抗、理智化、合理化、隔離、置換、反向、投射、升華、幻想等。當“原我”(本能欲望)與“超我”(道德感)之間出現(xiàn)對立且無法協(xié)調時，則產生沖突。超我過強可導致負罪感、導致對本能欲望的壓抑，由此產生內在的沖突，并導致內在焦慮。心理防御即是“自我”為避免內在焦慮或痛苦體驗而進行的嘗試。

絲絲的夢正好體現(xiàn)了這種沖突。如何去解決這樣的沖突呢？我將絲絲帶回了當年事件發(fā)生的那個場景。

伍、對“被詭異了的笑”的重新調整

顯然當年的跟蹤事件的后續(xù)發(fā)展已經演變成了絲絲心中的壹個情結，如何去打開這個情結呢？我引導絲絲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放學后？

我：絲絲，有沒有勇氣回到跟蹤的那天傍晚？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你知道我壹直都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給你最大的支持。

絲絲（猶豫了下）：好。

我：你很棒！很勇敢?，F(xiàn)在你回到了那條小巷上，你的心情是怎樣的？

絲絲：很緊張、很恐慌，我怕自己被發(fā)現(xiàn)。

我：繼續(xù)往前走，現(xiàn)在羊肉串叔叔已經進家門了，那個瘋子出來了，他赤裸著身體，隨地大小便。你的感受是怎樣的。

絲絲：我覺得太惡心了，很恐怖，也很羞怯。感覺好像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大家似乎都在看著他，也好像在看著我。很混亂。

我：現(xiàn)在的你試著去告訴當年的那個小小自己，那個瘋子的舉動是什么壹回事。（絲絲大學時候輔修過心理學）

絲絲：我想他是暴露狂或者露陰癖吧。他的精神方面有問題。

我：如果是此時的你去面對這樣壹個精神方面生病了的患者，你可以理解并接受這壹行為嗎？

絲絲：我想我會同情他吧，畢竟他這樣做不是他的本愿而是因為他生病了。

我：你真的很善良。剛剛你說似乎大家也在看著你，這是為什么呢？當時你其實是在做壹件什么樣的事？

絲絲：這……我在跟蹤人，那瞬間好像我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就好像警匪片里的便衣警察壹樣。

我：你的記憶力相當出色。讓我們繼續(xù)完成當初的事件，此時羊肉串叔叔在哪里？

絲絲：他從自己家走出來了。然后他看到了我，接著他沖我笑。

我：好！現(xiàn)在將他的笑定格住。試著走近去看看他的笑，那是什么樣的笑？不要怕，勇敢壹些，帶著友好的心，走近壹點點仔細觀察下。

絲絲：好像就是個很普通地笑。

我：很好，假設你并不是去跟蹤的，而是順路經過的，然后羊肉串叔叔出門看到了壹個熟人……

絲絲：然后他就沖這個熟人笑笑。

我：嗯，非常好。試著讓當初的自己放下緊張、忐忑感，非常友好地、友善地走近羊肉串叔叔壹些，你看到他的笑了……

絲絲：他的笑挺友好的，和鄰居家的老奶奶很像。

我：你看到他的笑，你也沖他笑笑，順便和他問聲好?，F(xiàn)在還覺得那是“詭異的笑”嗎？

絲絲：不，不是詭異的笑。

絲絲沖我笑了，她繼續(xù)講了些陳年往事，她記起來當初在羊肉攤上買東西的時候和攤主的壹些談話，“他好像是新疆人還說要把他的妻子接過來，他說自己很喜歡小小孩呢?！苯z絲想到自己后來再也沒有去光顧那個小攤子有點懊惱。

到此，絲絲的這個情結已經解開了，但她對自己之前會如此恐懼感到很不可思議。

陸、夢境的自我懲罰

“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小孩，你的自我道德感非常高。”面對我的這句評價，絲絲其實是比較迷糊的。于是，我將她的夢整個剖析給她看。

夢境中絲絲處于空曠的場所里，她始終有壹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而這正好是當初她跟蹤行為的壹種反向投射。很明顯，那么多年絲絲將自己的跟蹤行為合理化了，但是顯然她的潛意識告訴她這樣做是不道德的，于是在夢境中就呈現(xiàn)出來了。而當初直面暴露狂的小女生她內心害怕、羞怯，同樣以空曠這壹形式體現(xiàn)出來了。而之后的追殺，更是壹種明晃晃的自我懲罰。在絲絲的夢境中，超我戰(zhàn)勝了本我，導致她出現(xiàn)了負罪感，她覺得自己需要被懲罰，于是壹場追殺展開了，那么由誰來實行這個懲罰最恰當呢？就是他——羊肉串叔叔——絲絲潛意識深處的受害者。于是壹個困擾絲絲那么多年的噩夢就產生了。而這樣的夢境，在類似情境的促發(fā)下就很容易復演。比如絲絲最近看的玄幻小說。

柒、意象對話的再次工作

咨詢的后期，我再次將絲絲引入意象中，讓絲絲和恐懼的意象進行對話。

我：繼續(xù)帶著友善、關愛地心去接近恐懼，直視它的眼睛，讓你的眼神傳遞著愛。此時它有什么變化呢？

絲絲：它的眼睛變得純凈、清澈了，它嘴角的笑看起來很友好。

我：現(xiàn)在真誠地看著它，對它說“我知道你是我內心的壹部分，謝謝你的存在讓我更完整，過去我疏忽了讓你覺得不開心了，我知道我做錯了，以后我會經常來看看你、陪伴你，我會無條件地關心你呵護你，我愛你?！?/p>

絲絲在心里默念了這段神奇的咒語，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表示她依舊不恐懼了。

八、后續(xù)的壹些話

咨詢到這里就結束了，絲絲也帶著輕松的狀態(tài)回歸生活。后面幾次追蹤詢問絲絲，她都表示挺好的，這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消失了，整個人、整個生活狀態(tài)都放松了許多。

在我們生活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很多人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只是如文中的絲絲壹樣有著強烈求助意愿并能夠主動實施求助行為的人不多。所以，許多輕微的問題演變成了嚴重的問題。這其實是壹件很讓人遺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