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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常識這世界上大部分友情,不過無疾而終

更新日期:2021-09-15 05:46:23  來源:dealzgarage235.com

導讀最佳損友八月長安我特別喜歡壹部動畫片,名叫《草莓棉花糖》。動畫片很簡單,講述壹個貳十歲的日本大專生姐姐和肆個十歲左右的小妹妹的日常生活——極為日常,吃喝拉撒,幾乎沒有連篇的劇情橋段。壹天,名叫美羽的淘氣小孩兒忽然為壹個詞執(zhí)著起來了。...

最佳損友

八月長安

我特別喜歡壹部動畫片,名叫《草莓棉花糖》。

動畫片很簡單,講述壹個貳十歲的日本大專生姐姐和肆個十歲左右的小妹妹的日常生活——極為日常,吃喝拉撒,幾乎沒有連篇的劇情橋段。

壹天,名叫美羽的淘氣小孩兒忽然為壹個詞執(zhí)著起來了。她壹遍遍地問自己的好友千佳:“我們是朋友,還是至交?”

日語中“友達”便是朋友,老外口中的friends,實在是個親切又沒什么意義的詞,全天下不是仇人的都可以被稱為朋友。我第壹天到日本,第壹天認識了室友,半小時后我讓她幫忙買個東西,她阻止我道謝,說有什么的,wearefriends??斓梦叶挤磻贿^來。

“至交”這個說法直接用作中文總有些文縐縐,姑且理解為“摯友”吧,或者,最好的朋友。

這么說還是怪怪的。也許是因為我對“最好的朋友”這伍個字過敏,壹提起便難過。

總之,朋友還是摯友,其他人都不關心的問題,卻讓美羽執(zhí)著萬分,用盡各種手段來秀默契秀友情,只為了證明壹件事。

“我們最好。我和她比她和別人好。我們之間比別人之間好。我不是普通朋友,是至交,是最好的、唯壹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p>

所有人都覺得她莫名其妙。我卻在那壹刻,很想擁抱這個小孩兒。

我壹直認為,小學作文的命題里藏著滿滿的惡意,比如《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老師站在講臺前,讓我們壹個個站起來念作文。壹個關系很好的女孩寫的是我。當老師點名點到我的時候,我覺得世界末日降臨了。

因為我寫的不是她。

好笑的是,我寫的人,寫的也不是我。

這種事現在講起來可以作為溫馨好笑的懷舊段子,但在我們還都熱衷于玩“你跟她好就別跟我好了”這種初級《甄嬛傳》的年紀里,這種事故是爆炸級的。

下課時我跑去找那個寫我的女生,她抬頭對我說的第壹句話就是,沒關系的。

我卻更難過了。

所以大學時我認識了l之后,我從沒問過她“我們是不是最好的朋友”這種愚蠢的問題。

可我剛認識她的時候還是犯了蠢。

和她聊天聊到大半夜才結伴回宿舍樓,幾個小時的時間對我們來說實在不夠用——表面上,我們都如此善于表達,從宏觀世界觀到八卦時評,從成長經歷到未來理想,關于“我”這個話題我們都有太多想告訴對方的;但內在里,我們都是戒備的人,展露伍分的真誠,也藏起伍分的陰暗真相。

極為愉快,也極為疲憊。

我進了自己的房間,想了想,還是頭腦壹熱發(fā)了壹條好長好長的、熱情洋溢的短信,比我們的聊天還要誠實叁分。只是結尾處,矯情地來了壹句“可能我們睡醒了,清醒了,第貳天就恢復普通同學的狀態(tài),自我保護。但是今晚我是把你當朋友的?!?/p>

在電腦前打下這句矯情丟臉的結束語時,我用了十分的勇氣。

我們那個年紀早就經歷了太多諸如命題作文事件的洗禮,早就懂得不要先袒露真誠,就像兩只狗相遇,誰也不愿意先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示弱。

我和編輯曾經聊過,他說所有人物里寫自己最難。

我說是啊,很難不撒謊,避重就輕都算不錯的了。畢竟筆在我手里,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編輯說,所以誠實和勇敢總是放在壹起說。

那條短信我不記得她是否回復了,這足以證明,即使她有回復,也壹定挺冷淡的,否則我不至于自動抹掉了這段記憶。

許久之后她主動提起這件事,我才知道其實她也挺感動的,但的確覺得我腦子有問題。l誠實地說,就是因為這條愚蠢的短信,忽然她有了安全感,所以愿意親近我,嘗試著做真正的朋友。

第壹只狗露出了肚皮,第貳只狗決定不去咬它了,大家可以壹起玩。

l有很多朋友。她是個內心驕傲的人,聰明又有見地;可以在優(yōu)等生濟濟壹堂的選舉現場忽然舉手說“我即興來壹段競選詞吧,我想競選團支書”;也可以在當選之后天天宅在宿舍里不出門,絲毫沒有活躍分子該有的的樣子;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周圍人都圍著她轉,也可以隨便得罪人,當她不喜的姑娘站在宿舍門口對她說:“好想找人聊天??!”她說:“別找我。”

然后關宿舍門。

大家依然都說她好。

相比之下,在和人交往方面,我簡直就是個慫包。如果那個姑娘站在我門口,我壹定堆上壹臉假笑,寧肯耽誤自己的正事也要聊得對方內心熨帖花枝亂顫。終于熬走了瘟神之后,才敢跑到l面前壹通咆哮——還沒忘了注意保持音量,維護肆鄰公德。

每每此時,l都會低垂著眼皮,冷笑壹下。

于是我漸漸很少再在她面前展露這壹面了。做朋友需要對等的實力,我不希望自己總像個弱雞壹樣。我很喜歡的朋友在內心也許是鄙視我的——這種懷疑讓我十分難受。

我不想表現得太在乎她。大學里我和她最好,但她和許多人都很好。校內網(現在已經改名叫人人網了)早期頁面的右側邊欄有壹個模塊叫“特別好友”,壹開始只有肆個名額,后來擴充到陸個。

有壹個是我。

描述自己的朋友是很難的,讀者可能更喜歡聽你描述自己的男友。描述友情則更難,因為這是全天下人都擁有的東西,至少是自以為擁有。

人人都覺得自己的那份最特別,別人的也就那么回事,不用說都懂。

所以你壹定會懂,壹群人中只有你們總抓到同樣的槽點和笑點,在別人都被客座嘉賓煽動起來的時候你們相視壹笑,說,糊弄誰呢,這點兒水平不夠看。

而且壹切出自真心,同步率差壹秒都有違心附和的嫌疑,而我們壹秒不差。

我們曾經壹起抄了壹學期的作業(yè),大家高中時都是學霸,在競爭激烈的精英學院里卻淪落到借作業(yè)抄,尊嚴和智商雙重受辱,偏偏只能裝作嘻嘻哈哈的樣子,好像壹點兒都不介意這叁十年河西的境況。l問我:“是不是越是曾經風光的人,壹旦墮落就比別人更狠、更不知回頭?”我說:“是啊,阻擋我們回頭的反而是驕傲和虛榮,我們曾經鄙視那些把‘我很聰明只是不努力’當作擋箭牌的學生,沒想到自己卻也成了這種人。”

她說:“還好有你?!?/p>

下墜的旅程里,還好有彼此。

我們在貳十肆小時麥當勞坐到天亮,我第壹次和她說高數不行咱們就壹起寫小說,她說好啊我把它做成電影——白日夢壹樣的事情卻讓我們如此興奮,秘密籌劃了壹夜的人物設定和劇情走向,連可能獲什么獎都計劃好了,畢竟,商業(yè)路線和藝術路線是不同的嘛。

如同這個電影夢壹樣幼稚得沒臉再提的宏偉計劃,我和她有過壹籮筐。時至今日想起來都臉紅,但仍然熱血沸騰。

天亮起來,我們又買了最后兩杯咖啡,她說去看日出吧!

我們沿著馬路往前走,走了足足有伍分鐘,我才說:“樓太多了,咱們是走不到地平線的?!?/p>

“可不是,”l說,“今天還陰天。”

沉默了壹會兒,空曠的街道上只有我們倆囂張的大笑聲。倆缺心眼兒。

我們有太多這樣的瞬間。

冬天夏天我們都看過流星雨,在學校的靜園草坪上。夏天時候風涼,就躺著看,每隔伍分鐘全身噴壹遍防蚊花露水,身下鋪的是《南方周末》,紙張又大又結實;冬天時候北京天冷,我們穿羽絨服,外面還披著雨衣,因為聰明的l說這樣擋風——而且根據她的建議我拎了暖水瓶和壹袋子零食,在草坪上凍得直哆嗦的時候我們泡奶茶喝,被旁邊所有壹起來看流星雨的陌生情侶們當作活體et。

斷電斷網后壹起跑到有wifi的餐館用筆記本看電影,回來的時候已經凌晨叁點,寬闊的海淀橋底紅綠燈交錯,壹輛車都沒有。我忽然和她說起,小時候看機器貓,有壹集大家都被縮小了,在大雄家的院子里建了壹個迷你城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愿望,不要錢的銅鑼燒商店、站著看漫畫也不會被老板趕走的書店……只有壹個小配角,肆仰八叉地往十字路口壹躺,說,終于可以躺在大馬路上了。

有時候人的愿望就這么簡單,只要這樣就好。我犯愁的高薪工作,她希冀的常春藤,都比不上這樣壹個愿望。

她說:“現在就躺吧。”

我們就這樣壹起沖到了空曠的馬路中間,趁著紅燈仰面躺倒。

那是和躺在地板上、床上、沙發(fā)上都不壹樣的感受。最最危險的地方,我卻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踏實。只有柏油路才能給你的踏實,只有這個朋友在乎你、懂你才能給予的踏實。

我想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當然沒有問。我怎么能毀了這么好的時刻。

建國60周年慶典前,長安街因為游行彩排的緣故時常封路。我的姨父在機關工作,送給我兩張《復興之路》的門票,我們壹起去人民大會堂看,結束時已經十壹點,地鐵停運,長安街空無壹人,打不到車。

她說,那就走走吧,走過這壹段,到前面去碰碰運氣。

午夜的長安街只有我們倆,偶爾經過小路口才能看到兩輛警車。我們餓得發(fā)慌,打劫了下班的小販,狂奔著攔下人家的自行車買下最后兩串糖葫蘆,邊走邊吃。

經過某個著名城樓的時候,她忽然說:“等爺牛大發(fā)了,照片摘下來,換你的!”

我們哈哈大笑,武警也看著我們笑。

我說你聽過那首歌吧,《最佳損友》——我們可不要變得像歌詞里面寫的那樣。

她說我聽歌從來不注意歌詞。

也許是我烏鴉嘴,在那之后我們的關系變得很別扭。

我說過,l是個內心驕傲的人。我雖然慫,卻也壹樣不是真的甘心墮落。

即使抄作業(yè)混日子,該有的履歷我們壹樣不缺,稍微粉飾壹下,成績單、實習資歷還是很拿得出手。她開始閉關準備出國需要的ps和推薦信,我穿上壹步裙高跟鞋去參加各種面試。

多奇怪,曾經那么多腦殘又丟臉的事情都能結伴做,忙起正經事卻變得格外生疏。我問她申請進度,她壹邊忙碌壹邊說就那樣唄;她問我小說交稿了嗎,我說瞎寫著玩兒的還真指望能出版嗎……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競爭關系,無論是未來的方向還是心儀的男生,都差了十萬八千里。我們不妒忌彼此。

所以我至今想不通。

難道說我們只是酒肉朋友,壹觸及到對方內心真正的禁區(qū),就立刻出局?我小心翼翼地把出的第壹本書送給她,壹邊裝作送的只是腦白金大家壹起哈哈哈笑壹下就好,壹邊卻在內心很希望得到她的認可。她只是說:“喲,出了?”就放進了柜子里。好久不壹起吃飯,忽然她蹦到我面前說“我拿到x校的ad了,獎學金還在路上”,我也沒給出應有的歡呼雀躍和祝福,居然笑得很勉強,勉強得像是見不得人好似的。

可我們到底有什么仇呢?

我不曾避重就輕,我實在不知道。如果真有什么陰暗的秘密怨恨,恐怕也不至于耿耿于懷至今日。

那首她沒有聽的歌詞是:“壹直躲避的借口,非什么大仇,為何舊知己,在最后,變不得老友。”

畢業(yè)典禮她沒參加,飛去英國參加夏令營了。

l發(fā)給我的最后壹條短信是:畢業(yè)快樂。

我問你去哪兒了,她說畢業(yè)快樂。

如果你覺得這個故事的結尾斷得莫名其妙,那我想你明白了我的感受。

這世界上大部分友情,不過無疾而終。

校園女生需要朋友更像是草原上的動物需要族群,并非渴求友情,只是不想被孤立,所以哪怕不喜歡這個朋友也需要忍著過日子,久而久之有了點兒感情,回憶時壹抹眼淚,都能擁抱著說友誼萬歲。

我壹直說我和l與她們是不同的,就像動畫片中美羽氣急敗壞地強調,我們是至交,至交。我們沒有湊合。

至交。為何連人家的十年重聚首,朋友壹生壹起走都無法擁有。

當我離開了校園,也就沒有了尋找族群的需求。我發(fā)現成年人不必總是掏心掏肺,也沒有人想要撫摸你的肚皮,天大的委屈只要睡壹覺就能過去,咬牙走唄,走到后來即使誰問起都懶得梳理前因后果了。

謝天謝地,畢業(yè)時我才失去她,這樣會好受很多。

福島地震的那天,我終于收到她的郵件,她以為我又回到日本留學去了,問我是否安全。

她是多不關心我才能記錯我的去向,又是多記掛才會這么急切。

千言萬語哽在胸口。我們聊了幾句,早已沒有當年的默契。太多話需要背景介紹,我們都懶得說太多。

這次,兩只狗都沒有露出它們的肚皮。

昨天走在路上又聽到這首歌。

從前共你促膝把酒

傾通宵都不夠

我有痛快過,你有沒有

l,你有嗎?

“千佳,我們是至交嗎?是嗎是嗎,是嗎?”

在動畫片里,千佳最后被美羽煩得不行,斜著眼睛看美羽說:

“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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